本網綜合  Max Hunder 報導 當烏克蘭眾多醫院正竭力應對源源不斷的傷患時，西部小鎮霍什恰的一家產科病房卻顯得詭異地空蕩。

據當地政府統計，霍什恰醫院今年迄今僅記錄139例分娩，較2024年的164例大幅下降，更遠不及十餘年前每年逾400例的水準。

“許多年輕男子犧牲了，”婦產科醫生葉夫亨·赫克爾在辦公室裏哀歎道，“直白地說，這些年輕人本該延續烏克蘭的基因庫。”

隨著國家陷入人口災難的漩渦，烏克蘭當局正面臨嚴峻困境：一旦戰爭結束，還有誰能收拾殘局？

近四年的戰火已造成數十萬人傷亡，數百萬民眾逃離國境，新生兒數量正急劇萎縮。

霍什恰這座僅有5000人口的小鎮雖距最近前線數百英里，卻同樣承受著人口危機的全部衝擊。

鄰近的薩多韋村，曾容納200餘名學生的學校已然關閉。

“兩年前我們被迫關閉這所學校，只因僅剩九名學生，”霍什恰鎮議會主席米科拉·潘丘克透露。

重建需要數百萬人口

烏克蘭國家科學院人口研究所數據顯示，該國人口在2022年2月全面入侵前為4200萬，如今已縮減至不足3600萬，其中數百萬人口位於俄軍佔領區。

該機構預測到2051年人口將降至2500萬。

人口崩潰正加速推進。

根據美國中央情報局《世界概況》2024年數據，該國死亡率居全球之首，出生率卻墊底：每出生一名嬰兒，就有約三名老人離世。

政府數據顯示，烏克蘭男性平均預期壽命從戰前的65.2歲降至2024年的57.3歲，女性則從74.4歲降至70.9歲。

專家和政界人士指出，烏克蘭需要數百萬人口來重建崩潰的經濟，並在戰後若莫斯科再次發動攻擊時（許多烏克蘭人對此深感憂慮）具備自衛能力。

基輔政府去年制定了2040年人口戰略以應對危機。該檔警告稱，未來十年烏克蘭將面臨450萬勞動力缺口，建築、科技及行政服務等行業將最缺人手。

該戰略核心在於遏制人口外流並吸引海外烏克蘭人歸國，具體措施包括改善住房、基礎設施和教育條件，同時若崗位持續空缺，將吸引其他國家移民。

當局估算這些措施有望使人口在2040年前回升至3400萬，但也警告稱若當前趨勢持續，屆時人口可能跌至2900萬。

陣亡將士的容顏

路透社10月探訪時，霍什恰市政廳通道兩側陳列著陣亡士兵肖像。

寒秋清晨，一位老婦人在肖像前獻花拭淚。主街人流不絕，多為中老年群體。

鎮議會成員潘丘克透露，自2022年以來，霍什恰及周邊地區（約2.4萬人口）已有141人戰死。另有11人自2014年起在烏克蘭東部對抗俄國支持的武裝分子時犧牲。

在霍什恰僅存的兩所學校之一，校長瑪麗安娜·赫裏帕指出一年級新生數量持續減少，約10%的畢業生選擇出國，其中多為男孩。

“家長們在孩子未滿18歲時就帶他們離開本國，”她說道。基輔當局在戰爭期間禁止多數18歲以上男性出境，儘管總統澤連斯基8月將年齡限制上調至22歲。

烏克蘭人口在2001年曾超過4800萬，早在衝突爆發前就面臨人口衰退問題——數百萬公民為逃離國內經濟困境和猖獗腐敗，從東歐地區向西遷移。

俄羅斯入侵後，這場大遷徙加速了，促使數百萬更多人逃離。

烏克蘭智庫經濟戰略中心3月指出，自入侵以來約520萬離境烏克蘭人滯留海外，主要分佈在俄羅斯、德國、波蘭等歐洲國家。

該中心預測，其中170萬至270萬人將長期居外，而戰爭結束後，數十萬目前被禁止離境的成年男性也可能加入這一行列。

烏克蘭國家科學院人口研究所副所長奧列克桑德·格拉東指出，自2022年以來年輕女性在難民群體中占比過高，加劇了人口危機。

獨立預測數據令人憂心：聯合國2024年發佈的預測顯示，到2100年烏克蘭人口將降至900萬至2300萬之間。

村莊空蕩，家園荒廢。霍什恰醫院產科病房因未達到年接生170例的目標，於2023年失去了政府撥款。“有個嬰兒晚出生了15分鐘，導致我們只完成了169例，”議會主席潘丘克解釋道。如今，產科僅靠鎮議會從自身預算中擠出的資金勉強維持。

戰爭的不可預測性已成為人們決定是否生育的主要障礙。產科主任伊娜·安東紐克透露，前來分娩的產婦中約有三分之一其丈夫在服役，其中部分人已陣亡或失蹤。

儘管東部和南部前線因俄軍緩慢推進而進展遲緩，但莫斯科已加強了對烏克蘭全境的導彈和無人機襲擊，導致民用、能源及軍事基礎設施大面積損毀。潘丘克指出，霍什恰鎮本身人口並未明顯減少，部分原因是周邊村莊因當地學校、診所等公共服務機構關閉而出現人口外流，居民紛紛湧入該鎮。

在距霍什恰不足10公里（6英里）的杜利比村通往道路上，數棟房屋已成廢墟。當地居民奧克薩娜·福爾曼丘克透露，在這個不足200人的小村莊裏，已有九名男子被徵召參戰，其中包括她的丈夫——自七月起便下落不明。福爾曼丘克擔憂兩個成年兒子也將被徵召入伍。

“要是他們也被帶走怎麼辦？沒了他們我該怎麼辦？”

“毫無立足之地。”

21歲的阿納斯塔西婭·尤什丘克在霍什恰主街的餐車裏賣咖啡，她說許多朋友都不敢生孩子。儘管她希望將來組建家庭，但未來幾年完全沒打算要孩子。

“沒有穩定性，沒有根基可言。”

她指出，戰爭加劇了本已存在的經濟壓力，例如租金上漲和生活成本攀升。

“年輕人現在買房非常困難。我和伴侶都需要經濟穩定，但國家局勢每月都在變化，根本無法規劃未來。”

市議會成員阿納斯塔西婭·塔貝科娃的丈夫正在服役。

“得知懷孕後幾天，丈夫就被徵召入伍，”她回憶道，“軍方准許他休假陪產，他含淚離開時眼中噙滿淚水。”

她表示，孩子能為未來帶來希望。

“我認識許多丈夫在前線作戰的妻子，也認識丈夫不幸犧牲的妻子，”她補充道，“她們都在堅持著——有人接受心理治療，有人則把孩子當作快樂的源泉，不放棄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