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11月16日，英國作家、文學評論家、學者A·S·拜厄特（A.S. Byatt）去世，享年87歲。她於1990年出版的小說《佔有》（Possession）獲得了布克獎，使她作為小說家而聞名於世。她的出版商Chatto & Windus 在11月17日的一份聲明中宣佈了她的死訊。

2009年的A·S·拜厄特，圖源：Ozier Muhammad，The New York Times

拜厄特拓寬了當代英國小說的範疇

拜厄特是一位傑出的文學批評家和學者，她出版了11部小說和6本短篇小說集，打破了她作為學者的模式。“我不是一個碰巧寫過小說的學者，”她在1991年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說，“我是一個碰巧學術成績相當好的小說家。”

拜厄特的學術熱情在《佔有》中表現得很明顯。這是一部副標題為“浪漫史”的學術偵探小說，將一個不正當的愛情故事嵌套在另一個故事中：一對夫婦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另一對生活在20世紀末。1985年，一位年輕學者在倫敦圖書館發現了一些非同尋常的東西：一本罕見的維多利亞詩歌集中藏著古老的情書，這個謎團隨之展開。

對這段戀情的調查迫使追蹤他們的兩位現代學者也墜入愛河。一路上，拜厄特一邊嘲笑學術界的弊端，一邊毫不費力地用她虛構的主角的敘述寫下她自己的維多利亞時代詩歌。

《佔有》出人意料地成為暢銷書，並於2002年被拍成故事片，由尼爾·拉布特（Neil LaBute）執導，格溫妮絲·帕特洛（Gwyneth Paltrow）主演。她1992年出版的著作《天使與昆蟲》（Angels and Insects）中的一篇中篇小說已於1995 年被菲利普·哈斯（Philip Haas）拍成奧斯卡提名電影。這兩部電影都提高了拜厄特作為作家的知名度，她拓寬了當代英國小說的範疇。

拜厄特憑藉她的兩部早年的小說《太陽的影子》（The Shadow of the Sun，1964年出版）和《遊戲》（The Game，1967年出版）緩慢而穩定地建立了自己的文學聲譽，隨後出版了名為《弗雷德麗卡·波特四重奏》（Frederica Potter quartet）的四卷本系列小說。

和拜厄特一樣，弗雷德麗卡和她的兄弟姐妹成長於20世紀中葉的英國，在那個時期，即使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如果結婚也被認為會停止工作。拜厄特自己最害怕的是被家庭生活所困。

“我的腦中有這樣的畫面，”拜厄特在2009年告訴《衛報》，“從底層出來，看到了一點光明，然後被關在廚房裏。我想我這一代的許多女性都經歷過這種情況。”

拜厄特的早期職業生涯被她的妹妹、作家瑪格麗特·德拉布爾（Margaret Drabble）所掩蓋，她的首部作品《夏日鳥籠》（A Summer Bird Cage，1963年出版）一經出版立即成為暢銷書。拜厄特告訴《巴黎評論》，當她的作品首次出版時，她更害怕的是不斷地與她更知名的妹妹進行比較，而不是糟糕的評論。雖然她早期的小說普遍受到尊重，但她說有些人認為這是“另一部類似瑪格麗特·德拉布爾的小說”。

這對競爭激烈的文學姐妹之間的關係始終很緊張。她們不讀對方的作品，也不經常見面，這給文學媒體帶來了無休無止的八卦。兩姐妹都堅持認為她們的競爭被誇大了，儘管拜厄特在1991年冷冷地告訴BBC，她和德拉布爾“本質上一直互相喜歡”，從而削弱了這一論點。

但在後來的幾年裏，她們變得更加難以控制自己，緊張氣氛偶爾會蔓延到公眾視野中。

當德拉布爾出版了一本半自傳體書《地毯上的圖案》（The Pattern in the Carpet，2009年出版）時，拜厄特告訴《每日電訊報》，她希望人們不要讀別人版本的她母親的故事。德拉布爾反駁說，她姐姐的領地意識太強，當德拉布爾在她的一本小說中寫到一套家庭茶具時，她感到被冒犯了。2011年，德拉布爾告訴《每日電訊報》，她們的恩怨已經無法挽回。

通過讀書，逃離緊張和憤怒的家庭

拜厄特於1936年8月24日出生於英國謝菲爾德，原名安東尼婭·蘇珊·德拉布爾 （Antonia Susan Drabble）。她的父親約翰·F·德拉布爾（John F. Drabble）是一名律師和法官，他自己出版了兩本小說。她的母親凱瑟琳·德拉布爾（Kathleen Drabble）是一名教師和家庭主婦。

安東尼婭是最大的孩子。三年後，瑪格麗特出生，隨後又有兩個兄弟姐妹出生。父母都曾就讀於劍橋大學，並希望他們的四個孩子也能如此，他們也做到了。

但她們的母親公開偏愛瑪格麗特，這導致了兩個女兒之間的競爭。

1992年，拜厄特在劍橋大學 圖源：Ian Cook，Getty Images

拜厄特形容自己是一個不快樂的孩子，患有嚴重的哮喘，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讀書成了她逃離緊張和憤怒的家庭的方法。

拜厄特和德拉布爾均被送往蒙特學校，這是一所位於約克的寄宿學校，她們的母親曾在那裏任教，隨後兩人都進入了紐納姆學院（這是她們母親曾就讀的劍橋女子學院。1957年，拜厄特獲得了英語“第一”（最高榮譽）學位，隨後在賓夕法尼亞州的布林莫爾學院完成了一年的研究生工作。她在牛津薩默維爾學院繼續攻讀博士學位，但在那裏，她的博士學位阻止了她繼續寫小說。導師告訴她，拜厄特回憶道：“親愛的，每一個擁有一流學位的年輕女孩都希望能夠寫出一部好小說。但她們誰也做不到。”

1959年，當她離開牛津嫁給經濟學家伊恩·拜厄特（Ian Byatt）時，她的獎學金被終止；而處於類似情況的男性並沒有失去獎學金。

令拜厄特驚恐的是，25歲時，她發現自己淪為教師妻子的角色。但她堅持了下來，一邊照顧兩個年幼的孩子，一邊繼續她所說的強烈而絕望的寫作。

這段婚姻於1969年結束。她後來嫁給了投資分析師彼得·約翰·達菲 （Peter John Duffy），並育有兩個孩子。

此後，拜厄特繼續出版小說和評論研究，但悲劇在20世紀70年代初發生了，她剛滿 11 歲的獨生子查爾斯（Charles）被一名醉酒司機撞死。當時拜厄特剛剛接受了她在倫敦大學學院的第一個教學職位。

1993年的拜厄特，圖源：Sophie Bassouls，Sygma

“我認為是學生們拯救了我，”她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談到自己的悲傷，“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我必須換擋。”

成為一名作家，已經是很大成就

拜厄特在短篇小說《七月幽靈》（The July Ghost）中講述了失去孩子的故事，該小說講述了一位悲傷的母親，在一首詩《死去的男孩》（Dead Boys）中，她思考了孩子如何始終與母親在一起，甚至當死亡發生時。它以“我的臉頰因他的溫暖而濕潤/五天後變冷”結束。

她說這次經歷改變了她的寫作。“我突然想，為什麼沒有幸福的結局呢？” 她向《巴黎評論》回憶道，“每個人都知道它們是被製造的。為什麼不享受這種快樂，就像享受韻律的快樂、享受色彩的快樂一樣呢？”

拜厄特撰寫和編輯了許多文學評論作品，包括兩本關於英國作家艾麗絲·默多克（Iris Murdoch）的書和一本關於威廉·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和塞繆爾·泰勒·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之間關係的書。她還與尼古拉斯·沃倫（Nicholas Warren）一起編輯了一本關於喬治·艾略特（George Eliot）的散文集。1972年至1983年，她在倫敦大學學院擔任英語高級講師。

雖然她的一些作品，尤其是她的學術作品，被批評過於晦澀難懂，但她仍被《泰晤士報》列入2008年的“1945年以來最偉大的50位英國作家”名單。

1999年，拜厄特因其對當代英國文學的貢獻而被授予大英帝國爵士爵位，儘管她的一些最受歡迎的作品此時尚未問世。

她的小說《孩子們的書》（The Children’s Book，2009年出版）以著名兒童讀物作家E·內斯比特（E. Nesbit）的一生為藍本，將童話故事融入對20世紀初英國烏托邦運動的社會評論中。它於2009年入圍布克獎，並於2010年獲得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獎。《石頭女人》（A Stone Woman）是一部廣為選集的故事，收錄於拜厄特的小說集《黑色小故事書》（Little Black Book of Stories，2003年出版）中，通過一個女人在母親去世後變成石頭，來探討悲傷和衰老的主題。

她最近出版的著作是涵蓋其職業生涯的合集《美杜莎的腳踝：精選故事》（Medusa’s Ankles: Selected Stories），於2021年出版。

除了瑪格麗特·德拉布爾之外，拜厄特身後還留下了她的丈夫和三個女兒：安東尼婭·拜厄特（Antonia Byatt）、伊莎貝爾·平納（Isabel Pinner）和米蘭達·達菲（Miranda Duffy）；妹妹海倫·蘭登（Helen Langdon）是一位藝術史學家和作家；還有一個弟弟理查德·德拉布爾（Richard Drabble），他是一名律師。

當她80歲出頭時，拜厄特覺得僅僅成為一名作家就已經是很大的成就。“我認為我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感到非常幸運，因為我曾預計自己無法寫書，”她在2016年的一次採訪中說道，“而且我從來沒有真正想做任何其他事情。”

來源：中國澎湃新聞